第八章 局中局

曲饮流觞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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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局中局

    时光总是走得匆匆,本来湿热的天气,早晚已带了几分秋凉。就连褐色的鸣蝉,也都不乐意再叫唤。

    现在的南楚分左右相,左相为尊。

    而在先皇时期,南楚国只有一个丞相—安知行。安知行,是个传奇人物。他一生兢兢业业,致力于民生与庙堂之上。先皇年少时,安知行便鞍前马后,为其奔波劳命,所以丞相之位稳坐了二十余年。

    先皇去后,一直与新皇凤岚阙作对。从国家大事到鸡毛蒜皮,每每凤岚阙提出观点,他都一一否决。后,新皇赐婚于他女儿安乐与皇上弟弟凤知微凤小王爷,才总算关系缓和,不至于过度僵硬。可好景不长,大婚当日,新郎不见了。随处可见的红绸,飘飘荡荡的宣示着这里本该有一场最盛大的婚礼。

    圣元一年四十九日,那一天并不太平。

    夜晚,天色黑得像把空气都凝滞了。转眼间,瓢泼大雨如水龙肆虐,接踵而至的是更为吓人的电闪雷鸣。那天夜里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第二天天未亮,人们才闻见气势恢宏的相府所传出的浓重血腥。

    推门进入,发现原来堂堂相府,一夜之间,竟被人屠了满门。丞相安知行死于自家书房,死法是被人一剑穿心。皇帝对此大为震怒,查了许久后不了了之。

    此事一出,朝中风气,十分诡异。皇帝立马废了丞相这个职位。改设左右相,互相制衡,从此避免了一家独大的可能。后凤小王爷又突然出现要为自己的未过门妻子重新办一个婚礼,因为皇帝态度冷淡,避而不见,再未提起。安家唯一的后人就此如人间蒸发般绝迹。

    外界却开始谣传,相府的根基是被新皇凤岚阙,一夜拔除。而安相的好女婿凤知微是他的帮凶。血海深仇,难以磨灭。

    没有人知道,那天的凤知微命悬一线。

    八月初旬,晴天碧顷。每年的这个时候,正值南楚最大的文书节。节日开始后,墨香笼罩了整个盛京。那些文人墨客提笔挥就,或潇潇洒洒的笔走龙蛇一气呵成或轻重缓急的力透纸背抑扬顿挫。不消多时,祭天广场之上,就出现了文书节之后那些让世人传唱吟咏的好诗佳句。

    祭天广场不仅宽阔,而且还很明净。高台的四角高高翘起,每个角下都有一根入地三米的石柱。台上有一石案,看起来有些年头。石案被风雨侵蚀的缺了一块,磨砂的案面凹凸不平,零散的石块错落有致。

    左相管文官吏部,右相管兵部刑部。左相是新皇五年前破格提拔的状元爷东方司晨,右相是先皇在世时相当倚重的太子傅贺子非。今日盛典理所当然由掌管文官的左相操持。

    本应相当安静的祭台,一时之间围出了数不清的黑影。这种时候能静心写作的人,基本没有。所有人都紧张无比,四处逃散。高台迢递,共一十六格台阶。东方司晨见场面前一片混乱,喝令众人不要轻举妄动,无奈无人会听。只得吩咐台下士兵,保护百姓。黑影迅速成了一个包围圈,圈的中心是东方司晨。

    东方司晨是文相,从未习武。曾经的优雅无比,如今的四面楚歌。

    刀锋之影似流星划过,转瞬即逝。场上的生命在被无情收割。一个人的血喷在某个大家的脸上,他竟然刹那失禁。东方司晨在高台狼狈的躲闪,体力已渐渐不支。身上被划了七处伤口,刀刀致命。若是等会无人来救,大概世上就再也没有这个人了。

    他本五官分明的脸上,因躲避杀手脏污一片。一双剑眉下细长的桃花眼中,没有了公子多情时令人目眩的笑容。此刻,尽是冷然。他脚下一个趔趄,一刀又堪堪划过他的脖颈,带下一段发丝。失去了平衡的东方司晨,并未落地,而是掉在了一个有着淡淡花香的女子怀中。

    那个女子一身红衣,如火云绽放,青丝随风舞动,似要即将乘风而去一般。手中黑金色蟒鞭翻飞,一收一放之间数个黑影随即倒下。

    这个风姿绰约的女子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眼眸似迷蒙着水雾,让人无法看清。冰肌玉骨,近乎完美。

    东方司晨贪恋的依偎着她,早在刚才他就已经认出。这个女人是舞醉楼的幕后主人乐西。他的探子,是凤岚阙敕令派出的,主要负责盯着乐西的一举一动。印象里狷狂艳丽的那张脸,此刻越发深刻。凤眸中寒意逼人,杀气腾腾。玫瑰花汁染就的菱形唇瓣,噙着浅淡笑容。一招一式,尽显狠绝。

    尽管乐西的面前肃杀一片,还是有密密麻麻的人影在台下徘徊。

    练武时练就的听力帮助乐西,在非常嘈杂的情况下听到千米开外整齐划一的步伐声。凤知微虽被传荒唐,也不爱习武,但却是三军中难得的杀将。旗下的破军先锋队,是军队中的敢死队。因以争锋破坏为目的,且自身之危险性极大,易损兵折将,并常常孤军深入,有接济不及之虑,所以破军中人,只单独听从凤知微调遣。乐西对他的破军列队熟悉的不得了,知道南楚恐怕再也寻不到一队这么军纪严明的军队。

    “小心。”乐西回神,发现随之而来的还有刀刃没入身体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那个男人就站到了她身后挡了一刀。本就像个残破布娃娃的东方司晨脸色煞白如纸,鲜红的血溅在金色绣线的曼陀罗花纹上。

    乐西眉头微皱,拉着他的手,手上上力道有些放松。东方司晨一手扯过她,用力之大,以至于乐西还未痊愈的手上伤疤再度裂开。

    “我们快走。”东方司晨拉着她穿梭在人群中。很神奇的是,一条通道莫名其妙的自动形成。

    乐西复杂的眼神,紧紧盯着他,最后像下了什么决定一样,将男人一把抱起。东方司晨将她搂得更近。

    秦阳率先到了。

    他目光呆滞的看着眼前,那在心底想了无数遍的女子。脸上的红腾一下晕开,在他白皙的面庞上有种说不出的纠结。他也不懂心为什么那么强烈的跳动着。仿佛天地间只有那个翩然远去的红衣,视线久久收不回。那个男子,是谁呢?少年清秀的眉峰弯成了两道波浪。

    一人拿剑袭来,他都浑然不觉。猛地跳出老远,想向乐西离去的方向追去。可惜苦于应付刺客的他,压根就想不起来是哪个方向。

    遭遇三人围攻的秦阳双拳难敌四手。多亏一支长枪挑开了右边的短剑。乘隙一击,其余的人也就不足为虑。如果不是秦阳一直不下杀招,也不会一直疲于应对。要知道任何一个杀手,都没有多余的花招。突然,黑影倒下的速度成倍增加。

    原来,凤知微已带着破军赶到。场上片刻之间已被牢牢控制,黑色身影被屠戮殆尽,只剩一两个负隅顽抗。身着寒铁盔甲的凤知微从生了锈的剑鞘中缓缓拔出由龙剑,只是虚晃一剑,杀手的双目就被由龙剑气毁去。转手夺了秦阳手中的刀,刀尖抵在那人的眉心,大概眉心的皮肤太薄,渗出暗黑的血珠。

    “果然,服了毒,还是决然活不了的碎心散。王爷真不愧是人中龙凤,一眼就瞧出了异样。”秦刚从离祭台不远的轿辇下来,身边带来一个穿着藏青色劲装、蓄着胡子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听了,咳了一声。

    “秦大人,这是常识。你以为但凡杀手会给别人留下一丝蛛丝马迹吗?”凤知微不屑,转头不理。秦阳也不知是魔怔了,还是被吓到了,傻傻的站在原地。秦刚分外尴尬,老脸只觉就要挂不住,连忙转移话题。

    “王爷教训的是,下官受教了。”秦刚好歹是个三品大员,能曲能伸。“不知,我这不争气的侄子,有没有惹出什么事来。若是有,就让下官带回去好好教导,以免冒犯王爷。”一番说辞,滴水不漏。

    “你把他像女孩子捧着,好好一个南楚儿郎都被你给废了,还好意思向本王爷要人。”凤知微不怒自威。本就比秦刚高了半头,现在秦刚头还低着,就更感觉高山压顶。

    秦阳回过神见自家叔叔被王爷刁难,立马回话。“王爷,是秦阳无能,请不要怪罪叔叔。”

    看秦刚时,秦阳还看到了他的师傅剑行阁主—铁毅。

    凤知微心思显然并不在此。“不会,本王是那种随便降罪的人吗?”走近那个最后一个活着却瞎了的杀手身边,凤知微隐隐觉得不妙。那人嘴角有些许血迹,刚刚明明没有的。

    铁毅见势,去探了那人的鼻息。说“人死了。”

    凤知微摇了摇头,吩咐底下军士打扫祭天广场。

    兵贵神速,很快这里就被破军收拾得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就连血迹都被抹去,一丝血腥气味都闻不见。

    凤知微还是把秦阳带走了。发生这么大的事,必然要上报朝廷,上达圣听。只留下秦刚跟铁毅还在原地。

    凤知微回宫之后,凤岚阙显得对此事并不惊讶。如往常一样平静的批阅着满案堆积成小山的公文。只是对凤知微说,满城搜捕,一定要尽全力找到左相。

    凤知微在那个忙碌的人眼中看不清楚,其中希望东方司晨回来的意愿,又有多少。

    朝廷的水太深,没有人能搅浑之后全身而退。

    舞醉楼后院的卧房里,传来杀猪的叫声。

    天黑了。舞醉楼的门口又点上了明黄的纸皮灯笼,照亮着朱红色的匾额。人们只是经过,却不进去。总有人看着开着的大门,想一窥内里全貌,却望而却步。一个人背着一个箱子骑着快马,一个旋转一个跳跃直直闯入。云烟坊就在隔壁,那里有个小厮本来站在门口,回头再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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