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云水流觞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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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会很盛大。

    冠盖云集的关系,路旁排满各式名车。

    我站在露台上,淡淡望着满场珠光宝气以及穿梭于人群中的一对新人。

    新郎新娘相携敬酒,此时已至卓先生一桌。

    敬酒、干杯,贺词手到拈来;微笑、恭维,席间笑声不断。

    慕炜从始至终依偎在纪诤身畔,嘴角掠起的弧度仿佛经过精确测量,力争最优雅最迷人,仿佛这样才能匹配狮城李家的百年名望。

    心尖上,滋生隐约的抽痛。

    直到慕炜挽着纪诤离开,我才注意到到卓先生旁边坐着的人依稀有些熟悉。

    年轻俊美的男子,仔细挑着盘中的鱼刺,动作流畅,让人赏心悦目。那盘挑好的鱼肉,最后进入他身旁女子的口中。

    两人之间的互动,似乎被同桌的宾客调侃,年轻女子脸色微红,男子却是大方一笑。

    女子似乎被闹得厉害,起身退席,男子与桌上众人告饶后追了上去。

    疑惑盘桓心头,我抬步进入宴客厅。

    静静在卓先生身旁入座,他看我一眼,随后同周围人介绍我。

    我弯起嘴角甜笑,叔伯阿姨长辈一一叫来。

    或许我表现甚好,卓先生奖励我北极甜虾,我小心剥开吃完,不甚在意问道:“这个位置有人坐?”

    “放心,碗筷已找人换过。”他又给我挟辣椒蟹,我继续问:“是谁?”

    卓先生挑眉,颇有兴趣地看我一眼,直言:“我们卓家祖籍上海,三十年代你太爷爷为避战祸将家业迁至香江,然而卓家还有旁系扎根上海。方才在这里的是你太爷爷堂兄的曾孙子铭。子铭父母从政,自己在东南亚与人做生意,算起来你该叫他一声六哥。”

    “喔,”我的筷子停了停,“六哥和女朋友感情不错。”

    我的试探似乎太过明显,卓先生似笑非笑:“你是说纪家最小的千金?”

    我皱眉,淡淡应声。

    卓先生笑笑,没有回答。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在不远处敬酒的一对新人,心中刹那通透。

    食不知味。

    我起身上洗手间。

    回来的时候看见荣致谦在我旁边的位置落座,与席间诸人相谈甚欢,举杯间露出腕间的爱彼手表,纯黑的表面在灯光下闪着光,如他脸上微露的笑意,不经意间侵入眼,刻入心,再难忘记。

    第二天慕炜和纪诤飞瑞士度蜜月。

    临别前慕炜与我拥抱告别。

    “念念,一定要比我幸福。”

    她笑,笑容中有薄薄的泪光。

    我轻咬唇,忍住上涌的泪意。

    伸手,做个鬼脸:“必须的,我可是比姐姐你年轻貌美!”

    卓先生已于前一天回港,荣致谦也未在狮城多做停留,筵席结束便匆匆离开。临行前交待路周与我同回上海。

    还未来得及感慨终于解脱,路周将一张门禁卡放入我手中。

    公寓的门禁卡,半个月之前还在我手中。

    我怔了怔,不语。

    “荣先生要我转交,卓小姐可以随时回来。”

    回校后日子恢复平常,我依然住宿舍

    袁莉自那次之后便时常不住宿舍,听许菲说在外租了房子,偶尔才回来。瞳瞳依然会和卓子铭约会,在这段感情里她似乎愈陷愈深,我忍不住担忧。

    九月底的时候我收到一份境外邮件,来自蜜月旅行中的慕炜。我打开包裹发现是一盒精致糖果,另附一张生日贺卡。

    许菲看到,拍了一下头,懊恼:“我忘了今天是你生日。”

    瞳瞳笑嘻嘻祝我生日快乐,又问:“打算怎么庆祝?我还没给你准备礼物呢,不如我请几个要好的同学一起热闹热闹?”

    我把糖果分给她和瞳瞳:“一个生日而已,哪里需要这么麻烦。”

    许菲嚷嚷:“什么麻烦,是生日啊,一年一度的生日!过一次就少一次啊,怎么可以不重视?”

    最后妥协的结果,我们三个买只蛋糕在附近找间餐馆吃一顿。

    出门的时候接到卓先生秘书的电话:“念念小姐,生日快乐。卓先生近日繁忙,无法过去为你庆生,你可以请朋友到碧晶分店办生日宴,雅间已经订好,你可以随时过去。”

    电话切断后又响了起来,我看了眼来电显示,荣致谦三个字让我的心一下子紧了紧。

    我迟疑,身后的许菲推了推我:“电话,怎么不接?”

    我手一抖,正好按到拒接。

    铃声骤停,我心虚地笑笑:“不认识的号码,应该是打错的。”

    到达碧晶酒店的时候菲菲和瞳瞳都瞪大了眼睛。

    “不是说随便找家饭馆么,怎么到了星级酒店?”瞳瞳愣住。

    “听说这家超贵的,把我卖了都不够我吃一顿,我可不敢吃霸王餐!”菲菲拖住我的手就要往外走。

    这时经理冲我走来,在我面前站定:“念念小姐,你的雅间已备妥,请跟我来。”

    我颔首:“麻烦你。”

    菲菲和瞳瞳面面相觑,我拉着她们一起进了电梯。轿厢里镜面锃亮,一面墙绘着莫奈的《花园》,地面铺白色镶嵌黄金丝线的埃及羊绒地毯,奢华无比。

    瞳瞳悄悄拉我的手,附在我耳边低声说:“我们带的钱不够,过会儿我打电话给子铭。”

    我一愣,拍胸脯保证:“敞开肚子尽管吃,有我在,怕什么,大不了我把自己抵在这儿。”

    瞳瞳扑哧一乐,终于不再苦着脸。

    出电梯后,就见最近的一间楠木双开门被人打开,一阵喧哗顷刻弥漫。

    数十名记者□□短炮围在门口,对着里面的人不断提问。

    “,还有几个私人问题方便回答吗?传言中你和曼宁创始人李曼宁女士存在男女关系是否属实?”

    “,你曾公开你有华人血统,可以透露一下你的父母吗?”

    “,这是你首次与国内时尚界合作,是不是包含私人原因?”

    “,据说今年你往返国内多次,是出于工作还是私人目的?”

    “,你的现任女友是哪位?是意大利名模艾米丽还是俄罗斯芭蕾舞演员娜斯塔西娅?或者都不是?另外,你是否对国内的女生有兴趣?”

    几个高大的黑人保镖隔开凶残的记者杀出一条道,道路中悠闲步出一名身材高挑的少年男子。

    我一眼看过去,正好和那双郁蓝的眼相对。

    原本略显不耐的神色顷刻间乌云散去,他眯眼,继而勾唇一笑,笑容炫目。

    身旁菲菲雀跃惊呼:“啊!是!我居然看见本人了!天啊,这是真的吗?我没在做梦吧!念念,快!赶紧掐我一下!”我依言,淡定掐在她胳膊上,菲菲倒吸一口气笑得神魂颠倒:“居然是真的!他的笑容好迷人!我要晕了要晕了!”

    离我们不远,打了个手势,吵闹便安静下来。

    他只看我一眼便收回目光。

    “我到中国的原因么,”他笑容慵懒,郁蓝的双眸却异常明亮,“某一天早晨,我的母亲突然对我说,‘J,你的未婚妻在中国,你应该把她找回来’。所以,我来了。”

    一秒钟的安静,随即整层楼都沸腾了。

    记者不断地追问对方的姓名,背景,恨不得将她的祖宗八代都挖出来。菲菲悔恨交加,直呼恨不相逢胎儿时!连瞳瞳都震惊后异常失落地叹气。

    一句轻飘飘的话将局面搅得混乱,而始作俑者事不关己缓步踱向电梯。

    与我擦肩而过的那一刻,他突然道:“中国有句古话叫‘有缘千里来相会’,还有一句话叫‘人生何处不相逢’,卓小姐,我们是不是特别有缘分?”

    丢下这句话,他在保镖的簇拥下进入电梯,记者们大多一哄而入旁边的电梯,剩下的数名记者出乎意料地将我团团围住问题一个赛一个凶悍:“这位小姐,你和认识吗?你们是什么关系?他刚才和你说的话是否对你有所暗示?你知道他的未婚妻是谁吗?难道你才是他的未婚妻?”

    何为无妄之灾,我简直目瞪口呆。

    幸好酒店经理护航,我才安全脱离困境。

    包厢里,菲菲和瞳瞳并不饶过我,死缠烂打要我交待如何识得>

    我挣扎:“我认为我应该享有s。”

    菲菲拍桌抗议:“我们不是美帝,在我们这里,只有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瞳瞳连声附和,眼睛里直冒八卦之光。

    我没辙,只得招供做家教时见过一面,而心里默默将划入黑名单,与为邻。

    中途,菲菲接了一个电话,神色一变,对我们道:“莉莉出事。”

    我们三人迅速赶到袁莉兼职的酒吧,刚进大门,便见袁莉慌张撞来。

    “莉莉,你没事吧?”菲菲扶着她焦急询问。

    她抬头见到我们,脸色一喜,旋即捉住菲菲的手,叫上我们:“我没事,不过他们要追过来了,快跑!”

    酒吧里群魔乱舞人声嘈杂,我隐约看到一行人推开人群气势汹汹而来,不敢多想,跟着袁莉往外跑。

    跑得气喘,直到后面再无人追来,我才发现已和其余人走散。

    不知不觉中走进一条僻静小巷,街灯昏暗,在寂静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森寒。

    我抱住双臂,警觉地看了看四周,准备返回。

    这时候,不知从哪里冒出两个人,一胖一瘦,都是一脸凶悍。

    我戒备地倒退两步,返身就跑。

    后面的脚步越来越近。

    我把包往后一抛,以为他们拿了东西就不会追来,没想到两人得了财物之后依然紧追不舍。

    今晚跑了许久,早已疲惫不堪,慌张之下更是被路边石子绊了一跤,随即手臂就被人紧紧抓住。我恐惧地尖叫——

    “再叫,就撕了你的嘴!”瘦子寒声威胁。

    胖子拿着我的包赶了上来,一巴掌狠狠打上我的脸,力气大得惊人,他的手指上戴指环,冰冷尖利的金属划过我的嘴角,我感觉一阵阵刺痛。

    胖子眼中露出淫邪,瘦子控制住我,让我无法动弹。我浑身发抖,神经紧绷如一根弦。

    当胖子伸出手,肥腻的手摸向我的胸口,我吓得大叫,不管不顾地挣扎。

    惊恐、无助充斥我的心,我再也无法思考,直到听见几声狗吠,胖子和瘦子咒骂一声,终于放开我,将我往地上一推,匆匆跑走。

    我跌倒在地,脑子依然一片空白。

    接着,我看到附近小区的保安跑来,似乎对我说了什么,我什么都听不见,愣愣地摇头。

    周围居民不断出来,窃窃私语,直到派出所巡警赶来,围着的人才渐渐散开。

    我跟着巡警去派出所做笔录。

    白色的灯光微微刺眼,我脑子一下子清醒,逐一回答警员的问题。

    我的证件财物都在包里,身边什么都没有,笔录做完以后已经过了十一点,寝室门已锁,我无处可去,几乎打算在派出所待一夜。

    我茫然地看着地面,不知过了多久,我似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低柔的,含着紧张、焦虑。

    我抬头,一眼望见荣致谦苍白英俊的脸。

    他的眸光一贯的清湛冷淡,此刻蒙着一层薄怒,嘴角紧抿着,僵硬而阴沉。

    我猛地站了起来,一颗高悬的心随之落地,无声的恐惧和酸楚凝成不竭的泪,从眼眶里一点一点滑落。

    “致谦……”此刻的我除了他之外再也看不到别的,嘴里无意识地重复他的名字,一声一声,再也读不出其他。

    我的泪水模糊了他的神色,他向我走来,将我搂进他的怀抱。

    那一刻浑身冰冷不再,恐惧消散,只剩满腹委屈——

    “致谦,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