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纣将甄朱护在怀里, 循着它来的那一片因为树木相对稀疏所以还没和起火点完全连成一片的杉林,穿出了火海的包围,终于抵达了安全的地方。
一路上, 它持续不停的吼声, 震彻着林海, 如同给那些被困在火海里的惊慌无助的龙们指引了一条生的通道, 许多的龙,正是循着它们熟悉的头龙的吼声, 追随了它的脚步, 这才得以逃出生天,幸存于这场犹如从天而降的自然之火。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第四天, 伴随着头顶越压越低的积雨云,在电闪雷鸣声中,这片已经干涸到渴望的陆地, 终于迎来了久违的一场倾盆大雨。
雨来的酣畅而淋漓,不但浇灭了这场仿佛就要吞噬一切的熊熊烈火,而且滋润了大地, 让湖泊和溪流重新满盈。
大火过后的大地,一片焦土,到处都是焦黑的树木, 空气里弥漫着呛鼻的气味, 但干旱结束了, 有了水, 一切就都有了希望。这片大陆,恢复了它往日的温暖和潮湿,用不了多久,满目疮痍的陆地就将再次会被绿色覆盖。幸存的龙们陆陆续续,也再次回到了它们世代栖息的这片大湖边上,随着又一个□□季的到来,公龙追逐着母龙,母龙们忙着寻觅向阳的安全巢穴,将自己的龙蛋产在那里,整理地排列,以保证龙蛋们能吸收到足够多的太阳热量,顺利孵化。
大火过后,甄朱就一直没再见到过母龙玛莎的踪影,她猜测玛莎应该是被那场大火给烧死了。其余的还没有受孕的母龙们,在围着纣进行持续的体味暗示却得不到应该有的任何回应之后,渐渐仿佛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头龙纣对它们没有兴趣,它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在它们眼中看起来十分奇怪的雌性,那个雌性又弱又小、和健康强壮的它们完全不一样,但是在头龙的眼中,她却仿佛是这片大陆上最珍贵的东西,它们不止一次地从远处看到,傍晚夕阳西下的时候,年轻的头龙时常和她一起坐在半山洞口的那块石头上,看着他们对面脚下的这片大湖。
这有什么好看,它们并不知道,但头龙和她一坐,往往就能坐很久,有时候,那个雌性还会发出一种它们此前从没听过的声音,这声音是连续的,起伏的,悦耳的,头龙似乎非常喜欢听,每每这种时候,它的神色显得非常愉悦,看着她的目光里也,充满了温柔和呵护。
对着她,它的身上看不到半点公龙通常都会有的凶暴和戾气,和平常那个令它们甘心俯伏臣服的头龙,更是截然不同。
它们的中间,也在慢慢地以千百年来形成的特有的方式在流传着一个讯息,从前那只因为仗着年轻漂亮而受到公龙争相追求的跋扈的母龙玛莎,其实也从那场大火中幸存了下来,但是不久之后,它的尸体却在一处山谷口被发现了,死状凄惨,有不少龙就在附近,亲眼看到,杀死了玛莎的,就是头龙纣。
当时玛莎显得非常恐惧,一开始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断地乞求,然而无论它怎么献媚,当它意识到面前这头目露凶残光芒的头龙是不会放过它的时候,又从地上爬起来转身逃走,但是头龙纣却异常凶狠,它将玛莎扑在了身下,一口就咬住了龙全身上下最为脆弱的后颈,深深的利爪刺入玛莎的皮肤,在它痛苦又无助的挣扎之中,咔嚓一声咬断了它的后颈,玛莎倒了下去,还没死透在地上痉挛着的时候,尖牙和利齿上沾血的纣就站在一旁,用冷漠无情的目光盯着它,知道它停止痉挛,完全死去,这才转身离开。
整个过程里,那只因为受到头龙的特殊庇护而被许多龙侧目以对的呆头呆脑的食草龙,当时就在旁边,显得非常激愤,嗷嗷地叫个不停,仿佛恨不得也冲上去咬丧一口玛莎似的。
等到那只趾高气扬的食草龙跟随龙头纣威严的身影,一前一后离开时候,因为目睹了这场类似于惩戒性质的猎杀的恐惧的龙们只能猜测,一定是玛莎不顾纣的意愿想要伤害这只食草龙,惹怒了纣,这才导致了被纣杀死的悲惨结局。
当然也有传说,据说有龙曾看到,在那场大火发生之前,玛莎曾试图攻击那只深受纣喜爱的雌性,或许纣对玛莎施加的杀死她的惩戒,应该就是来自于那个雌性曾遭到的对待。
但是不管怎样,反正从那之后,这片陆地上的所有的龙,都记住了一件事,那个和它们不同类的陪伴在纣身边的雌性,是它们绝对不能动的一个禁忌,当然,另外也附带了那条总是跟着那个雌性的食草龙。
因为她的缘故,它们的王,对这条原本早就应该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回的呆头呆脑的食草龙,也另眼看待了。
……
大火刚被雨水浇灭,湖水随着四面八方汹涌注入的溪流而变得再次盈满的起初那些天里,对面山谷中的这片湖泊,水体还十分的浑浊,一眼望去,全都是黄泥和被无数水流带入湖中的黑色的草木灰烬,但是,才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大湖就用它宽广的胸怀容纳了一切,现在,湖水已经恢复了当初的澄净,蔚蓝一片。
夕阳渐渐坠下了湖面,将远处的湖水染红,天际,有翼龙掠过晴空,湖边,幸存下来的巨大的蜥脚龙又聚了回来,悠闲地在水边漫步,三三两两的龙,趁着这白天的最后一片日光,在岸边饮水,跑动,原本焦黑的土地上,也冒出了一层青翠的颜色,在每一个潮湿而温暖的白天,疯狂地生长蔓延。
到处都是到处都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夕阳收回了它最后一道绚丽的光线,湖边渐渐变得沉寂了下来,白天结束了。
甄朱靠在纣的身上,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转身回到住的那个山洞里。纣跟着她起身,走了进去。
里面有些暗,甄朱用保存的火种烧了一堆火,火光跳跃,驱散了昏暗,也映亮了纣伴在她身边的身影。
大火过后,这段时间,甄朱一直忙于重建自己的家园,生活也比之前也更辛苦了些,因为附近那些原本随手可得的野果树都已经被烧光,地上可食用的野菜也没有来得及长出来,但是她却丝毫没觉得苦。
纣对她的好,无法用言语来描述。它让她高高地坐在它的肩上,每天不辞辛苦,穿过那片现在已经被夷为平地的银杏林,带着她来到没有被大火烧过的地方,早出晚归,为的就是能够带回她喜欢吃的果子。
生活比以前艰苦了些,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新的发现的乐趣?就是这段时间里,和纣一起,她走了许多之前没有到过的纣能用它双脚丈量的宽广领地,领略这片大陆梦幻般的美景,两个月过去了,前方还有许许多多的未知在等待着他们,她的心里,充满了欣喜感觉,就如同前两世的所有遗憾,在这个世界里,在纣的身边,竟然奇迹般地得到了圆满。
原始的世界,简单的相伴,每天只为口腹而劳作,她却感到十分幸福。
不但如此,她知道,他和她在一起,也是幸福的。
那天被纣安全地带出火海后,她的身上留了许多被树木刮伤的大大小小的伤口,那些小擦伤,现在早已经痊愈了,只剩左边胳膊上,还有一道最深的伤口。
纣经常为她舔舐伤口,现在这道伤口也已经结疤,痊愈,但纣还是执拗地舔她,就像今夜,从那道伤口处开始,流连在她柔软的胸前,然后往下,最后来到她的大腿。
它分开她的腿,将自己的舌伸成适合她大小的形状,用她喜欢的力道,温柔地对待她。
纣不知道和母龙一起是什么样的感觉,它也没有兴趣。
它或许也不知道什么是爱,但这无关紧要。
它只知道自己喜欢她,想要每天,每夜都和她在一起。
它喜欢她对自己做的每一件事,它也希望她喜欢自己对她做的每一件事。在他们今后所剩的或许漫长,或许有限的日子里,这将成为它非常有兴趣不断去探索发现的一项重要的内容。
他们没有自己的后代,小驼就像是它们的孩子,从那场大火过后,纣仿佛也改变了对小驼的态度,它开始真正地接纳了小驼,因为它知道,小驼对于它的小东西来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而它并不会影响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和重要性。
许多年后,纣成为了这片大陆真正的王者,没有哪一条龙,敢在它的面前亮出自己尖牙和利爪,当它发怒咆哮的时候,它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绕道而行,为它让开前进的道路。
甄朱知道,有一天她一定会先于纣离去的。这个世界里占了统治地位的龙,除去夭折、疾病,或者被捕猎,一直活下去的话,它们的寿命,可以长达两百年。
她知道自己会日渐老去,而对于纣来说,现在不过是它漫长盛年期的开始,它强壮,无敌,活到自然给给予它的生命的终点,并不是问题。
甄朱不想去考虑这种关于生死的命题,但她知道,事实是,没有谁是可以避免这种问题。
分别的日子终于还是来临了。
她还没来得及老去,有一天,先就无声无息地感染了一场疾病。病来的很快,尽管她一直在努力用自己身体里的抗体来和疾病斗争,但最后,她还是没能扛过去,在纣的怀里,轻轻地哼着它喜欢的曲调,依依不舍,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在她生病后的这段时间里,纣日日夜夜,时刻陪伴在她的身边。它知道她很痛苦,却一直在它面前微笑,这让它更加难过,它变得焦躁无比,但是它却无能为力,只能为她带回更多的她喜欢吃的新鲜果子,没日没夜地抱着她,走来走去,希冀这能为她减少痛苦,让她好起来。
但是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在最后一刻,她还是死在了它的怀抱里。
她的哼曲声停止了,那双美丽的眼睛也慢慢地闭上了,身体渐渐变的冰冷,无论它怎么呼唤,她再也不会睁开眼睛,更不会对着它笑,或者唱歌,跳舞给它看了。
当纣意识到她真的抛弃了它,再也不会回来了,它紧紧地抱着她,走了出去,朝天怒声大吼,将那些战战兢兢聚集在附近的所有龙都赶走,这其中也包括了小驼。
小驼也不能留在这里。这里只能属于它和那只许多年前它偶然从山谷口捡回来,没有吃掉,然后一直养到了现在的小东西。
赶走了所有的龙,纣搬了许多巨石进入山洞,将它和她一起住了许多年的这个地方的洞口用巨石完全地封闭了起来,周围陷入了黑暗,它回到了她的身边,将她如同宝贝般地轻轻抱起,紧紧地搂在怀里,不吃不喝,只是一遍遍地舔着她,再也没有破洞而出。
又过去了许多年,在这片大陆之上,新的王者不断出现,又不断地被更加年轻强壮的头龙所取代,但是那个曾经的王者,不知道来自哪里,却曾叱咤大陆,勇悍无敌,甚至带领许多龙从那场令许多龙至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的野火中逃出生天的黑龙,在龙的世界里,却变成了一个难以磨灭的传说。
它曾经的禁地,如今草木青青,蓊蓊郁郁,那个被巨石封住的洞口,也已经被疯狂蔓延的野草所埋没,看不出半点的往日痕迹。
但是至今,还是没有哪一条龙,哪怕是头龙,胆敢靠近这片地方。
最后一刻,它抱着她,走出洞穴,朝着远方,发出的那一声仿佛撕裂穹苍的怒吼之声,至今仿佛还回荡在这片山谷之中。
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谁看到过它的身影了。
一头龙,和它豢养的一只异族雌性,曾在这里生活过,留下了他们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