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一章 漫随流水浮生

云十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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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少榕闻言, 瞳孔缩紧, 眸『色』一利, 搭在佩剑上的手蜷握成拳。自己仁至义尽,既然不听劝, 他也难得再装情深义重, 沉声讥讽道:“我的确未曾明白过你。但你听好, 当日你拜于我父名下,我出于孝义才尊称你一句假兄。今日你若真敢挟持齐将领,不听从王令行事,我绝不手下留情。”

    莫瑾对慕少榕我的话充耳不闻, 刃如秋霜的利剑握在手中, 驾着齐将领往后退了几步。侍卫围圈儿拦着, 却不敢轻举妄动。

    气氛愈加凛肃, 一触即发。路上横生这样的变故,谁也想不到。如今大敌当前, 几个人却在这里窝里反, 的确不是明智之举。但是莫瑾早已不想理会明智或是不明智, 拼力压住胸腔里跳动的暴『乱』与嗜血叫嚣,江山易主,与他何干?他甚至生出一种若笮桥口那人当真死了,便与所有人都同归于尽的想法。

    此时莫听素已然急急从车马里下来, 凉风将她的衣裙吹得翻飞, 在如意的搀扶下快步走到跟前来。她被慕少榕拦在外, 半步也靠近不得, 眼中眸『色』涌动,嗓子甜哑着快声道:“四哥哥!”

    跟前护卫林立,她深深地望了莫瑾一眼,若清冽如湖光春水的美眸有些动容,她知道莫瑾一定明白此时她站出来的用意。

    他太过不冷静,这个时候如此作为多少人看出他的异样?今日只要他不顾王令一离开,落得个谋逆的罪名,或许他们从前所做的努力便会付诸东流;苦心经营得来的一切也将前功尽弃。

    她无需再多说什么,只要站在眼前便是个提醒,仿佛在哀求般责问莫瑾,你真的要如此?

    而莫瑾只是漠然地,深邃的俊眸幽若碧海,他的沉默与无言已经给了莫听素答案。

    他从前做得太错,任由自己的亲人在山间野岭飘零。以为只要足够强大,便可以为母亲和妹妹筑起一个周全的世界。可惜谁能想到,即使母亲早已放下世俗的过去,却仍有人惦记着她。之后所发生的一切都事与愿违。

    母亲死去,莫瑾花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才寻回幸存的妹妹。因为太过在乎,太过重要,连将她显『露』在世人面前一点都不敢,生怕她会被自己、被这吃人的世界所累。从前他已经错过一回,面对亲人死去的惨状,那种无力与绝望他不愿意再尝试。

    莫瑾启唇:“今日莫瑾向所有人言明,我与素贵人断绝关系,只作陌路。日后莫瑾所做一切皆与她没有半点干系。”

    莫听素闻言微愣,一时心『潮』涌动,如同心腔灌进丝丝暖流。接着便听莫瑾声如寒水,朗朗再道:“莫瑾并非有谋逆之心,只想前去笮桥口一探究竟。若齐将领肯通融,莫瑾自然不会为难,否则手下的人再快,也比不上莫瑾的三尺青锋。”

    齐将领闻言气得鼻子哼出声来。慕少榕已然皱着俊美,似要拔剑相向,下一刻却感觉一只柔软温暖悄然搭在他手背之上制止。莫听素哀求似地匆匆看了慕少榕一眼便转开了目光。

    慕少榕眸『色』一黯,已然了解她的心思,虽面上仍僵持着,可周身杀气已然褪尽,竭力地隐匿唇角那不为人知的苦涩,心中却自嘲,这些年里,只要她让他去做的,他便无从拒绝。

    莫听素缓步向前,眉目间带着一丝清冷,望着齐将领道:“如今此处容不得我们久留,否则未至庭山,叛军便可能追赶而至将我们围困。我愿以『性』命担保。与大人约定,若我之兄长在我们行至庭山前仍未归来,我便任凭处置以请罪。我虽已与莫氏断绝关系,但仍为叛军之主血脉。大敌之前,杀我祭旗亦可。如何?”

    齐将领如今已为刀上鱼肉,他做何选择都没什么意义,故而并未作声。心情难以言喻,神情复杂地望了跟前的慕少榕一眼。之前直肠直脑不懂太多弯弯绕绕,眼下忽地想到,这三人怎么说也是同出一处儿的,要是联起手来,自己命都凉了大半截。何况眼前这位贵人,说得好听,任凭处置,只君上跟前的人,他一个小小将领,哪有资格私自处置君上的人?

    莫听素回头眼神坚定地望着慕少榕,重复道:“如何?”

    慕少榕早已收了势,只是一个眼神示意,周围的侍卫便松了卸备,虽仍举着武器,却不似方才般如临大低。

    莫瑾见状抓着齐将领的肩膀,向后退了几步,再一掌将他打到去半丈开外的侍卫圈儿里,利落收剑提身上马,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他低头手拽缰绳,初升的太阳余光打在他身上,覆在阴影下的面容看不清神情。莫听素听见那一声淡漠的“多谢”几不可闻的传入耳中,微愣在原地,如傲立寒冬的绝美雪莲,心中默默道,去吧,去把她找回来吧。

    齐将领差点被摔倒在地。心里升起闷气,一把推开周围扶他的侍卫,抢过弓箭拉满便对准远处疾马狂奔的那人。

    冷光闪闪,慕少榕已然执剑出鞘顷刻便将那拉满的弓连带蓄势的箭一分为二,劈落在地。

    收剑回鞘,望着齐将领,一出口便是刺骨的寒风,冷冷道:“你是高估自己还是小看他?他既然敢当面挟持你,便是有全身而退的能力。即使你暗箭伤人却未必能伤到他。若他回不来倒好,否则你日后必定遭他报复。”

    年轻的帝国将星在说完这句话后便转身吩咐下去,立刻整顿车马重新启程。齐将领这会儿脸『色』如霜打茄子。却只能隐而不发,甩手便走开。

    慕少榕走近一步,目光紧紧地锁住那张永远不会为自己动容的绝美雪颜,缓缓勾起唇角,用嘲弄掩饰心底一切翻腾的情绪,谁也看不出他颓败一地的挣扎。

    他负气道: “你看你又赢了。你要我做任何事我都会去做,或许有一天我也会不再留在原地。到时候也必定要绝情百倍。”

    莫听素闻言微怔,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望着慕少榕的身影,仿佛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他。如意在一旁上前不安地唤道:“主儿……”

    那张清冷的小脸若有所思,从头到尾没有一丝变化,莫听素喃喃轻声道:“你懂什么?”

    若她方才不站出来,只怕之后的日子不好过。她与莫瑾多年了早已连成一线,唇亡齿寒这么个简单的道理她还是懂的。抬手『摸』了『摸』这张脸,当真是好用的皮囊,她舍弃了这么多,不只是为了进宫为妃而已。

    荭莺半跪在地,从头到尾皆看在眼里,心里头不由得对跟前这个女子刮目相看。莫听素仿佛留意到注视的目光,淡淡地扫了荭莺一眼。荭莺见状一愣。

    且说莫菁缠绕在藤蔓之中的一双手早就被勒得发紫,凝固的鲜血纠杂着结成了块儿,脚底下踩的是万丈深渊,脑子却越来越重,身子早已虚脱,如果不是方才拿蔓条将手缠得紧,也不知如今是个什么境况。她用不出力气了,只是那手抓着藤蔓太久没了知觉,动也动不了,倒象是缠绕在那粗褐蔓条里生出来般。

    有点想念脚踏实地的感觉,『迷』『迷』糊糊间好像顶上有熟悉的声音传来,一遍又一遍地,莫听素,莫竹青……一遍遍地交换着喊。

    莫听素是谁?莫竹青又是谁?她明明是莫菁,谁都不是,又谁都是……不过管它呢……能活着,管自己要做谁,活下来再说……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又开始了跳动,蠕动嘴唇试了好几回,想用尽自己最大的声音去回应。

    可下一刻,顶上那把飘『荡』着的固执又温暖的声音徒然消失了,再没有了一点动静!老天!为什么给了她希望又带走!

    她眼皮越来越沉重,好似做了个梦,梦里她还是小孩子的自己。她记得在上幼儿园的时候,独自一个人快活地『荡』着秋千笑得酣畅淋漓,那时多么享受着凌空的感觉。她就这么笑着,贪玩于是越『荡』越高,心跳也随之跌宕起伏。

    她想起来了,小时候因为没有抓稳秋千上的麻绳被摔倒在地,还磕破了脑袋。眸里的明媚笑意渐渐散去,她皱着温软的眉眼,在思考有没有记错,下一刻身子果然失控般被抛在半空,她等待着记忆中熟悉的痛意来临,她以为会疼得毁天灭地,可是这一次她却仿佛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眼前又重回一片黑暗,又是那把温柔似锦的嗓音,不知过了多久,那个人仍旧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别怕,四哥哥不会丢下你……”

    好温暖……她下意识地将身子往那温暖之源再靠近些,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从前枕在美人娘亲膝上被哄着入睡的时候。

    他在叹息,莫菁不解,他在叹息什么呢?莫菁用尽全身力气睁了睁眼,吃力地抬头,那张如玉的面容映入眼帘渐渐变得清晰。

    莫瑾望着她,眼里装满柔意,嗓音清冽关切道:“醒了?”

    莫菁低头看了看自己被简单包扎后的双手,再望向莫瑾时杏子眸清澈如三月间的溪流流淌而过,神情仿若个孩童,只是望着他缓缓摇摇头。

    莫瑾目光一凛,艰难地开口:“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莫菁只是笑,一双眼睛灵动婉韵,缓缓地摇了摇头。她又复环视四周后低头盯着眼前一片碎石泥土,瞧见这片踏实的土地。她被吊在山底下整整一个多时辰,真怕如今活着的感觉只是濒死时回光返照做的一场美梦。

    她微张菱唇,拾起一块细碎泥块欲放进嘴里。莫瑾大骇,提手制止了她的动作。可她下一刻微望向自己时,黑白分明的杏子眸里分明藏着疑『惑』和不解。莫瑾愣了好久,终于放了手,任着莫菁将指间的泥块吃进去。他颤抖着双手轻抚上那面容,将她嵌入怀里,珍视如同掌中之宝,却哭得象个孩童般无助,不停地重复着道:“对不起,你不要原谅四哥哥……”

    莫菁回抱他,下颌抵在他的肩处,眉眼间仍旧是温软的笑意。她多想告诉莫瑾,不怪他。

    可他垂着漆黑如夜的眸子再无半点溢彩的流光,如同坠进了深渊。终于将往日的种种娓娓道来,仿佛要将这些年的绝望和痛苦都要发泄殆尽。当年太祖遗孤现身虚南寺是他告的密。

    君泓澈本是亭妃之子,亭妃出身香氏,是瑛玖的胞妹,连着君姓与与香氏的血脉,瑛玖当年知道亭妃之子尚活,而非夭折,只是出生之时亭妃遣人秘密送出宫外,便欲舍弃孤立的文成帝扶持亭妃之子重返帝都御极。

    那时莫瑾欲要摆脱莫晔年对他们母子三人的控制,便借故带着亲人离开帝都,只是因为他找到亭妃之子下落的蛛丝马迹。原只是想借力打压班太后与莫氏为首的东宫党。未曾想,东宫党快人一步,无银借机报复。君泓澈落在东宫党手里,时隔多年不知为何他还能活着重回了香氏。之后一步错,步步错,复仇的獠牙大大地张开,如同一个嗜人的网子将所有人都收拢其中,班太后、病危被囚的丞相瑛玖、莫氏所有人……谁都逃不开。而他们,自然也就成了等待被血肉撕碎的网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