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许久的苏焕(四)

骆见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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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中毕业之后,总也没有你的消息了。”蓝优很熟练地在滚烫的金汤中倒入配菜,她挽起衬衣袖子,露出一截玉藕一般的小臂。我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晃悠着一双眼睛看她做这做那。

    “不过也是,你那时候也不怎么理会别人的。”她仿佛在自言自语一样。

    “......也不是。”我也没有什么话题。

    “你记得宋宁吗?”她替我布菜,又问道。

    “记得。”我谢过她,老老实实回答道。

    蓝优道:“宋宁高考落榜之后去复读,最近研究生也要毕业了,听说要考公务员。”她停了停又说道,“听说,向威威和他分手了。”

    “嗯?他俩在一起过吗?”我问道。

    “宋宁太喜欢向威威,可向威威好像根本没有感情似的,许是性格不合。”蓝优这样回道。

    “哦。”

    “那时候我总觉得你和向威威是一类人,冷漠的,高傲的人。可是现在看来,你好像比向威威要有情的多啊。”

    其实蓝优说错了,我同向威威比较,我才是那个比较冷血的人。

    分班之后,我常常跟随着苏焕上三节晚自习,上到十一点半,两个人才在月光的照耀下,慢悠悠地回家去。

    在这一小段路上,我用很快的语速对他讲今天听来的趣事,以免到了分别的路口,我还没有讲完。苏焕一定听我讲完之后,他才要转身回去,而第二天他又要起得很早。一路上,我像个坏了频的播音器。

    “我们班那个白胖子叫顾罗,他好高的喔,不过他脑子有点问题,总是傻兮兮的。”

    “我们班那个班花,太冷漠了,长得好看的人都冷漠吗?不一定,你看你就很高冷,但你长得也不好看。”

    “今天周蓉又织围巾被抓到了,不过老师还夸她的围巾很好看呢。”

    “周蓉最近在学习织手套,不过她选的颜色不好看。”

    “是不是这个颜色的?”苏焕从兜里拿出一双手套来,递给我道。

    “嘿嘿!”我高兴坏了,这是一双带着长长的、软软毛绒的紫褐色手套,拿在手里绵呼呼的,像是抚摸着一只猫。

    “送给我吗?”我压低着自己兴奋地声音。

    “送给猪的。”苏焕道。

    “嘿嘿嘿!这怎么好舍得戴呢!”我捧着一双小猫一样可爱的手套,恨不得把它用天鹅绒的袋子装起来,存到金丝楠木做的小箱子里,再捆上“旁人勿动”的纸条。

    “你这么忙,什么时候出去买的呀?”我问道。

    “偷我妈的,我看她不戴。”

    “哦。”

    “对了。”苏焕像是突然记起来什么一样,又从书包里面扯出一个袋子,里面放着两个面包。

    “这是什么面包呀。”我把手套仔仔细细放在书包里,翻看着面包。

    “今天我看见你同一个女孩子在校门口吃面包,吃得那么香,猪一样。”他似乎有点生气。

    “向威威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来找我说话,因为我陪着她说话,她给我面包吃。”

    “所以?”苏焕看着我道:“所以你为了听别人家的故事,就放了我鸽子?我在教室一直等你,你却和别人吃面包。”

    “绝对没有!”我不知道为什么很心虚,我伸出三根手指,道:“我是真的突然被她叫去的,她也很可怜的。我发誓。”

    苏焕撕开面包的纸,把面包塞到我的嘴里,道:“可怜?你知道人家可怜?哪里有人一边去可怜别人,一边大口吃别人的面包的。你吃,吃够了以后不许吃别人的面包。”

    他又撕开另一个,放到嘴里说道:“还真是挺香的。”

    在苏焕警告我不要吃向威威的面包之后没几天,向威威就造出了著名的“一中施暴”案,把慕容如雪送进了人民医院。

    苏焕当天晚上几乎是铁青着脸,任我怎么哄都无济于事,他拉着书包的带子,说道:“是什么让你有底气去欺负同学的?为什么要参加那种不良团体?你没有事情做得吗?”

    我相当无辜,我满嘴讲着“听我解释”,但苏焕根本就不听。我明白,事发的时候我跟在向威威的屁股后头,要说我没有参与,哪有人会信呢。

    “苏焕!”我几乎是大叫道,“我没有加入他们,施暴的人也不是我呀!”

    “你没有参加吗?难道跟在那女孩子身后的人不是你吗?怎么没有别人跟上来?施暴的人不是你你就没有责任吗?”苏焕字字清晰,句句有力,他盯着我的眼睛,像是要看穿我的脑子。

    “我真没有。”我从没有见过苏焕是这样的无情和生气,我想把来龙去脉说清楚,却发现根本无从说起。

    “我真得没有做那种事情。向威威她也是被逼的。”我忍着眼泪,解释了一句。

    “你还在为她辩解?你觉得她是好人,她做的事情没错。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为施暴找借口,如果都像你说的一样有理由,那岂不是人人都可以施暴。”

    “可我们也遭受了慕容如雪的施暴呀,我们不能奋起反击吗?”我慌不择语,这样问道。

    苏焕的脸色更加沉了下去,他冷冷地说道:“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在于对道德和良知的判断。坏人因为没有道德底线做出了坏事,自然有规矩和法律去审判他们,你们以暴制暴,与他们有什么分别?你的思修课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吗?”

    我终于忍不住,眼泪就像是决了堤的河水,我说道:“苏焕,你总是站在你的那一层去假设我。是的,我认为向威威做的对,受到了欺负难道不应该还回去吗?我甚至幻想着有一天我强大了,我一定要挨个揍一顿那些对我不好的人,我认为这就是我的正义,我的思修。你今天站在你认为的道德点上审判我,是因为你从没有被欺负过,没有经历过那些黑暗,你认为世界存在正义。我的世界和你不同,所以我的道德点和你不是一样高。你认为我是坏人也好,施暴者也罢,你既然认定了,那就这样吧。”

    我认为哭泣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它展现了人性的软弱,表现着人的痛点。而我希望我是钢铁般的、别人伤不到的人,于是我快速走开,不愿意在苏焕面前表现任何一丝软弱。

    苏焕跟上来,一句话都没有说,我想他应该轻轻抱抱我,或者说一句安慰的话,但他什么都没有,只是静静跟着我。

    那天,我忽然觉得,我与苏焕的距离,好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