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罗里吧嗦的,又不要你去

开普勒78b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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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此往前三百步,一步不差。面前出现一座独栋高楼。比起周围的一圈低矮民房,这楼仅三层,却也气派多了。

    夜色里,她还看得清楚。青瓦上积雪深厚,檐下蛛网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在一层,面对街道的一边墙上留出一大片空白。那里整整齐齐贴着一些纸,纸上密密麻麻的写着什么字。

    纸已泛黄,久无人打理,都剥落了。

    她辨认得出一些字迹。那上面写的,大概是某某人何时拜会,写了什么样的诗词,聊谈甚欢,幸甚至哉——像是一个公告栏。

    摩挲着手里茶杯的杯口,慢慢呼了口气。湿润温暖的白雾在她面前翻腾,她用柔软的指肚轻轻按压纸上的字迹。

    字写得很好,是娟秀婉约的楷体。说是正式的字体,可是这字看上去是出自女子的笔下。

    多半是这秦楼的女主人写的答谢词。

    “抱歉这里很久没人打扫了。”

    龙淮君转头。系着围裙的少女站在一旁,夜色下低着头,神色间似乎在追忆往事。

    “自从北边辽人打过来,皇帝要迁都的消息传下来之后,这里就再无人光顾了。”

    她伸出手,手掌轻轻在那片白墙上摩挲。

    “你住这里?”

    “嗯。一直住着,可惜笨手笨脚的,没经营好。”她语气中透出一种无奈,摇头笑了笑。

    “你一个人?”

    “一个人。丫鬟仆人,给他们赎了身,都回家去了。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辽人打过来啦,还是要保命啊。”她俏皮的笑起来。虽多少看出她的无奈,不过她乐观的样子还是感染了龙淮君。

    这个时代,本就对女子不算友好。她一个人还能坚持着,实在是不容易。

    她这样想着,或许是忘记自己也是个女人了。

    龙淮君问她:“你一个人,怎么过?”

    “哦,我在那条街上有一间卖胭脂水粉的铺子,是以前娘留给我的。军里的女人们都到我这里来采买。她们出手很阔绰呐,我活得比以前轻松多了。”

    她说。

    军里的女人觉得能沾到秦楼小姐的光,其实是一种荣幸。她们也爱在她这里买些脂粉。

    许多人相信,秦楼的女子,眼光才能都是万里挑一的。不然怎么能博得那些文人士大夫的追捧呢?

    现在这个时代,男人逛窑子不算一种美德。但好色却算,好色也一直被视为人之常情,且还没有存天理灭人欲的那一说法。

    虽然不提倡逛窑子。但却提倡拜访秦楼。

    秦楼又称青楼。青楼女子,是一楼只供起一个或几个女主人。那女主人必须要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其余琐事杂事,则有丫鬟仆人伺候。

    普通人一般没有上青楼的资格。要么有极高的文品,要么有极高的地位。

    所以能上青楼,一直是那些文人士大夫炫耀的资本之一。

    而能进得了青楼,能不能见到真人又是另一个说法。

    所谓入幕之宾——青楼女子要先考你文韬武略,观你身家品性。

    入得了她的法眼,才能成为“入幕之宾”。能见她一眼。

    青楼女子一向洁身自好。也受人保护、追捧。不过即使这样,青楼女子也是没有地位的。

    龙淮君望着她,一言不发。她有些同情,却又有些佩服。

    少女很健谈,或许是触景生情,或许只是想找个有趣的人聊聊心思。

    她眼光很准。知道在这寒冬腊月的晚上,一个人捧着茶杯到处逛的龙淮君,其实也无聊透顶。

    安安静静听着她说话。

    龙淮君喝完杯里的茶水,仰头的间隙,喉头稍微动了动。余光看到她手上一道道的冻疮。

    她似乎才恍然发觉,如今天气已经这么冷了吗?

    突然,她听到身边的人一声叹息。

    “唉”

    “怎么啦?”她问。

    “人们都说,开春辽军就要打过来。晋阳也要不保了。”

    龙淮君沉默着,摇摇头,端详手中光滑的杯沿。她也觉得事情难为。

    她即使有一身蛮力,也不能救下这晋阳的数万民众。辽人的厉害,她比谁都清楚。

    她不只了解辽人的如今,还知道辽人的未来。历史总是相似的。虽然已不是同一个世界,但历史的脚步却按部就班的排演着。

    眼看着辽军铁骑漫卷着满天沙尘,铺天盖地的从草原上袭来。多她一人少她一人,不能改变什么。

    虽然她愿意去做,愿意拿时间和生命去堵枪眼——可终究要差很多。

    “不过,我已决定了我要去参军!”

    突然,龙淮君听到这一声斩钉截铁的话语。她惊愕的抬起头,望着身边的这个少女。

    少女脸上写满坚毅和斗志,阴影月色下,眼神中闪烁着莫名的光彩。

    龙淮君好奇的问道:“为什么?”

    “听说,朔方两千新军打败了五千个辽人呐!”

    龙淮君点点头。突然回想起当时战斗的场景。尸横遍野的雪地上,她一杆枪遍染猩红的鲜血。

    如今想起来,似乎还闻得见刺鼻的血腥味儿。

    战场上,臭气熏天。

    人在死时,都会散发出一种臭气。如果不是情非得已,她再也不想去那种地方。

    不过如今,早已不由她做主了。她欠的债,恐怕要还一辈子。不过默默的还就是了。她不怕,也不会跟郭道平说什么。

    说出来,就像是一场交易了。

    想到这里,她轻笑起来——郭道平这个家伙,恐怕还蒙在鼓里罢。

    那少女见她发笑,疑惑不已:“姑娘笑什么?”

    龙淮君轻摇头:“没什么。你刚才说你要参军,跟朔方的新军有什么干系?”

    少女神采奕奕的看着她,道:“你不知道吗?城里已经传遍啦,新军能胜,多亏了随军的一个女子!”

    龙淮君一愣。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似乎有些烫。

    那少女并未发觉,她语气清脆,朗声道:“那龙姑娘是替父从军,一介女儿身,却领着两千兵马打赢了五千辽人!天底下有这样能耐的人恐怕也少之又少。我同为女子,也希望能和她并肩作战。好叫那些男人看看,我们女子也不输给他们一分一毫。”

    “啊原来如此”龙淮君讷讷的道,“可我听说,这次的胜仗,领着两千新兵的不是郭道平郭校尉吗?”

    郭道平因此一役,已经升官了。她能好歹松口气,这样看来,郭道平也更好保护一些。

    毕竟不是电视剧,古代将领,一般是不会亲自上阵杀敌的。都站在军阵中,指挥士兵,而不是儿戏一样阵前单挑,带队冲锋。

    那少女听她说到郭道平便鼓起脸颊,愤懑不已:“那功劳当然是龙姑娘的,她发明了雪上的踏板,使那两千新兵能以弱胜强。且龙姑娘还上阵杀敌呐。那郭道平只是沾了龙姑娘的光。要不是龙姑娘是女儿身,恐怕升官的就是她了!”

    龙淮君呆呆的望着她,张张嘴,却也说不出什么辩解的话来。仔细一想却也有些道理。

    但是打仗的攻劳,是不能这么算的。

    战场上,有没有统帅是两码事。郭道平看起来什么都没做,但他下决策的功夫,却比她发明了一个简简单单的脚踏板要高明太多。

    不过这次也的确有失公允——她所做的努力,也是能胜的基础之一。

    只因为她是女子。

    龙淮君也不愿意去整天想这事——是女子就是女子了,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念叨着。非要和自己过不去吗?

    她摇了摇头,没有搭话。

    那少女道:“我要入龙姑娘的麾下,跟着她打仗,也是觉得咱们盛世不能取得一个好的地位,乱世就要斗一斗!总不能叫那些男人看轻我们罢。”

    “打仗,可不是儿戏。女子身材弱小,怎么好亲自上战场呢?”

    龙淮君摇摇头。

    那少女叉着腰,奇道:“你这话你不也是女子,何苦偏要妄自菲薄?”

    “我是女子没错可”

    “哎呀,啰里吧嗦,磨磨唧唧的,好了好了,我去参军又不是你去。你就端着茶杯到处逛吧,我不奉陪啦!”

    那少女不耐烦的摆摆手,扬长而去。

    她身上还系着围裙,身形瘦弱,腰身窈窕。龙淮君望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口,抬了抬手,本想喊住她。

    忽而看到了自己手里捏着的茶杯,不由得轻笑起来。

    这个世道也是奇怪。

    像她这样不喜欢热闹的人,却偏偏要上战场;像郭道平哪种常以君子自居的人,在战场上搏杀起来,也心狠手辣起来。

    而那少女,本一个秦楼之女,应该以礼自居才对。如今却骂自己小气。那大大咧咧的模样,实在让人忍俊不禁。

    她忽然觉得:这秦楼经营不善,恐怕也和她这大大咧咧的性格一样吧。

    黑黢黢的街道里,渐渐又沉寂下来,唯余风声呜鸣。

    龙淮君抬头望向远天。那一弯月,渐渐的淡了。回去罢。

    她揉揉眼,打了个哈欠,一身雪衣在黑暗中模糊成一团,如烟似雾。

    片刻,脚步声也慢慢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