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七章 无言自愁重远楼

云十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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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菁觉得浑浑噩噩,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摘鸾宫的。 , 脸『色』惨白得仿佛随时都支撑不住, 根本没心思去细想这些, 脑海里始终萦绕着那人站在阴影处逐渐被黑暗吞没的样子。一闭眼又想起他轻易处死连鄞的事情。真可怕,他曾经连自己都要杀,情分在他眼里都不是个东西,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莫听素正在檐下走廊里弯着纤腰给搬出来晒太阳的盆景修剪枝叶, 打眼便瞧见她进来,象个幽魂似的,随手将银剪递给身旁的如意。

    莫菁打不起精神来回应她的关切。触手满满的冰凉, 抓着莫听素纤细的腕骨只是拒绝, 语气是惊恐过后的平静, 甚至用了哀求, 摇着头说:“您别管我。我真的累,让我一个人好吗?明天……不, 或者现在……只要睡一觉, 肯定都能好的。”

    莫听素盯着她雪白的脸还有充血似的唇,只是伸出手来捋捋她微『乱』的鬓发, 末了,才柔声开口:“去罢。”

    这头如意瞧着天『色』过来问,要不要把盆景都给挪回屋里, 红杷子和百两金都娇气得很, 日头太过猛烈, 晒久蔫了。莫听素置若未闻,只是看着那抹单薄身影渐渐地拐过长廊消失在院子里。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提起裙子,一步步登玉阶,低垂着眸子喃喃自语道:“搬罢,都搬进来。”

    莫菁拥着被子蜷缩起来窝在房里这样接连睡了两三天,她想要这样颓废下去,谁也不想见,外头的阳光灿烂仍旧驱散不了她心底被蒙罩的黑暗。莫听素起初由着她,后来又忧心了,坐在地罩后,叹气道:“这怎么能由着她呢?一天到晚除了睡便是发呆,还哪里能好了。”

    实在忍不住,过去瞧她一回,却看人是坐在榻,眼睛却透过虚掩的窗牅往外瞟,是对外头自由自在的向往。

    最后莫菁才笑着摇摇头,如实道:“我想到外面去,我想离开这里。可没法子了,我出不去,只能待在宫里,还不如哪里都不去。”

    这个地方留给她的记忆都是不好的,现实且冷酷,人命在这座宫殿里头轻如草芥,随意一个人便可轻易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当初阿灵将她送了进来,之后似乎终其一生再也出不去。

    莫听素凝着严肃的眉眼,捋捋她的鬓角,切切关怀道:“那哪里都不要去了。咱们这样互相扶持着过日子不好么?从前有四哥哥,如今有我,有四哥哥,还有你。”

    莫菁仍是茫然的,眼睫低垂,连神『色』也在那一瞬黯淡下来。

    这回轮到了莫听素抱她,让她象个孩子般依赖地枕在自己怀里。莫听素觑着她的神『色』,知道她隔山望海地想要自由,可哪里都是牵挂,从前是,现在也是,心这样软,随意让人一捣便坍塌,要走?谈何容易?

    第二日,得了授命的如意拿着竹编小豕来房间逗莫菁。那玩物编得惟妙惟肖,撅着个小猪脑袋直往她鼻尖拱,引得她发笑,抬手便抢过来握在掌,兴致依旧缺缺,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

    如意见状便坐直了身子:“今晚有宴,往日都是您陪在主儿身边的。今儿若真身子不爽利不去了。”

    莫菁翻了个身,偏过头来嗯声实话问道:“我不去,我想偷个懒,您一个人跟在主儿身边可以吗?”

    如意蹙了眉,有些为难,支吾道:“其实……我还是有点怵,加姐姐在身边照应着,我才踏实些。”

    莫菁笑了,无奈地伸出指尖点点如意的额首,才直起腰,懒懒地从旁边拿件褙子披,下了脚踏,强打着精神嗔怪道:“去吧。我跟你一起去瞅瞅。”

    如意一路晃着莫菁的手,跟了出去,笑得跟个猛摇尾巴哈巴狗儿似的,猛摇尾巴。

    “姐姐心善。”

    盛装打扮的莫听素一眼瞧见两人进了内殿,两手掖着,款款步至跟前,笑意清浅,婉声道:“我知道你精神不好。可也千万不要一个人憋着,您最喜欢热闹。听闻今晚边域异族进献了一头珍贵难得的雪狐,长得灵动轻巧,说是被驯得象人一样聪慧,还会钻火圈儿的。跟着我去瞧瞧,真乏了,到时候提前离席便是。”

    莫菁道是,轻车熟路地扶了莫听素的手一路出了殿内仪杖。

    她是喜欢热闹,古人生活单调,来来去去也这几样儿把戏打发时间。养在深闺的人儿总是对罕见的事物感觉新鲜,莫菁向来对动物不感冒,人活着是在个大牢笼里苦苦求生,为什么还要看兽类被关在笼子里惶惶度日,那是真苦。反正她现在看什么事情都是悲观的。

    皇室的家宴不宴及群臣,总是随意些,宴席的地点设在摘星楼,搭了个『露』天高台,今儿个朗日将穹窿洗刷得明亮干净,入了夜,月白星繁,登楼而望,仿佛伸手可摘星辰,嫔妃们按序请安,走完一轮便各自入座。帝后是阖宫三千的一家之长,自然坐在主位,如一对高高在的璧人相敬如宾,俯瞰众生。开宴菜,打头便是照旧一番轻歌曼舞的表演。

    席宴,三两个嫔妃搭伙凑作堆,女人坐在一起不愁找不到话题,琴棋书画,品酒赏景信手捏来,感情是不是真好姑且不论,至少表面是其乐融融,姐妹情深的和谐作派。

    瑛皇后今日似乎心情很好。跟着底下的嫔妃闲聊了几句家常,话匣子一打开,忽地又朝着莫听素这边探来关切的视线,柔柔问道:“听闻庄妃这几日身子微恙,如今好些了么?”

    皇后美得娴雅端庄,举手投足之间满是皇家的气度,因那是自小便被锻造得要如此四平八稳,可嗓音却很绵软,毕竟华服皇冠之下,仍只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儿家。

    莫听素起身前谢恩,嗪首微低,蝶翼似的睫『毛』在眼底洒下一片阴影:“谢皇后关怀。只是连日阴雨,仿佛人儿都浸在一股湿气里,身子便不大爽利,太医院的医正们妙手回春,嫔妾好多了。”

    瑛皇后闻言宽慰地点头,别过脸来对身旁的晏褚帝君又道:“昨儿来了一批极好的云帛,独乐不如众享,淑君想要分派下去给各宫嫔妃。君以为如何?”

    瑛皇后与当今帝君是正头夫妻。天下之母却注定不能跟自己的丈夫如人间寻常夫『妇』般鹣鲽情深。因为两者不仅是夫与妻,还是君与臣。相情,更应该怀着的是一份敬畏。

    她可以扮演雍容端庄的一国之母,也可以拿出后宫之主的风度善待皇帝的每一个女人,因为她从小便是按照贤后的模板被培养长大的。她面对着身为一国之君的丈夫,喊的却是自己的小字淑君,她仍对自己的婚姻有着美好憧憬。

    晏褚帝眉眼温淡,与她对视一眼,唇角微勾了一下,俊眸的深情笑意转瞬便卷入了眼底的墨『色』漩涡,和颜道:

    “淑君能有这份同乐的心意,孤自然允。”

    众人谢过恩后又各归各位,家宴品酒赏花赏月是寻常事,莫菁往那白玉杯子里倒出梨花酿,压着声音在莫听素耳边仔细提醒:“莫要多饮,伤身。”

    今日的都是不易脑的清酒,甚至还带着甜味。可也经不住三壶两壶地填肚子,莫菁看出来她今日似乎有些失落,量多不宜,再借酒浇愁更加容易伤身了。

    莫听素闻言,勾起浅淡的唇一笑,便真的不再碰。

    这时有人来禀,晏褚帝也只是懒懒地抬了抬手示意。底下的人便抬着个金雕玉砌的精美笼子进来,灵狐在里头窜下跳,姿态狡黠闲适。

    那灵狐一身雪白的皮『毛』瞧着松茸光滑,三叉开尾,那双狐狸眼却是红『色』的,艳如碧血丹心,夜『色』下闪烁如宝石。灵狐一会儿又呜呜叫着,如婴儿啼哭,惹人怜爱。众人的目光一下便被吸引过去,席下已然窃窃议论。

    莫听素举着团扇半掩着脸,轻声道:“听闻红眼灵狐产自苗域那一带,除苗域的人外,再没有能捕到过灵狐的,便是武功高强,经验丰富的猎户也不例外。而苗域人能抓到矫捷的红眼灵狐,是因为他们懂兽语。所以外界也有苗域人善御百兽的说法。”

    莫菁立即便想到了袭扰彦稽朝边境多年的寇奴一族,心感叹,既然连善御百兽的苗域人都能收服,为何却不能平息寇奴人的叛『乱』?多少年过去,边境的彦稽子民仍旧生活在一片水深火热之。

    她眸里一片愁雾,抬眼间却无意与正座的晏褚帝视线相触。他也一样,隔着远远的距离,那双如月般温曼的眼睛有着她所读不懂的情绪。

    也只是一瞬,莫菁极快地别开视线。从四方山之后,她便深切地了解到,这个帝王城府之深,并不如他所表现出来的这般隐忍无害。

    他为什么留着自己?因爱阿灵而照顾她?欲拉拢莫瑾而善待她?还是利用她来钳制瑛酃?

    她从不认为,从前跟瑛酃那点破事儿能瞒得住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