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知青云希蓝 一

月倾小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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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末夌对我的反应失望透顶,哭丧着脸对弟妹说道:“宝贝儿你说我怎么就和她一同诞生了呢?!你看我多灵活,多洒脱呀,再看看她,真够迟钝的。”弟妹白了弟弟一眼,还在等我的答案。我实在很难回答,故作生气的样子,帮着把哄睡的孩子们放回小床,对弟弟说道:“和你宝贝儿过二人世界吧,我回屋了!”弟弟“切”了一声,在我出门时补了一句:“别装了,明明是心虚了,跑什么呀?!”我没有应声赶紧逃一般地关门离开。

    回到屋里,我心乱如麻。爸妈的态度不一,我不知道他俩到底谁说的是真话。关键是我更不知道赵达铭心里想的是什么。虽然小时候我们很熟悉,但毕竟十几年未见了,童年的那点交集早已经烟消云散。现在出现在我生活中的早已不是小时候那个羞赧腼腆的赵达铭了。他帅气阳光,彬彬有礼,年轻有为。而我呢?!似乎跟十几年的赵初菱没什么两样,除了在外观上看起来更像个成年人以外,别无其他变化。

    想到这里,我灰心懊恼,觉得自己过去的十几年白白虚度了。以前我从没后悔过自己的不努力,总觉得人生苦短,何必那样拼命折腾自己呢?!现在才明白什么叫做“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了。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顺其自然吧。花去大把时间,渐渐想通了,我就有些犯困了,迷迷糊糊便睡过去了。

    第二天我一到店里,竟然看到赵达铭坐在我的收款台前眉头微皱,专心致志地翻阅着一本书,那样子好像这店是他的一般,毫无违和感。安娜张里里外外地收拾着刚开门的店铺,看到我进来,说道:“姐你来了。”赵达铭听到安娜张跟我打招呼,随即抬头,合上书,站起来微笑着说道:“来啦。”我纳闷他为什么这么早就来了,而且看样子好像等了好一会儿了,就问道:“你找我有事吗?”赵达铭说道:“对,你让这位小妹照看一会儿,跟我出去一趟吧。”我疑惑地问:“去哪儿啊。”赵达铭依旧微笑着回答:“去了你就知道了。”于是我嘱咐安娜张好好看店,就坐着赵达铭的车子一起出去了。

    车子向北一路行驶,半个多小时后。我们来到一个城中村。绕绕弯弯,终于在一个院子门口停下。赵达铭下车后,疾步绕到副驾一侧,打开车门,示意我到了,就此下车吧。我满心疑云,左顾右盼反复辨认这是什么地方。搜索了半天,大脑里始终没有出现半点相似的画面。于是我就问:“这是什么地方啊?!”赵达铭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伸臂指着那院落,请我进去。

    我走前面,赵达铭随后。这院子不大,大概八九平米的样子。靠墙的俩侧被开垦出了俩大块,种了些应季的蔬菜,只留下中间一米宽的过道。我顺着短短的过道很快就走到了屋门口。看门没有上锁,正想敲门,后面的赵达铭说:“直接进去吧。”我没再多想,进去了。

    屋里也不宽敞。一进屋门,首先印入我眼帘的是一个厨房样子的小间儿。家具简单朴素,没有一样多余的东西。我注意到左侧还有一个房间,大概就是这房子的起居室了,就问赵达铭:“要进去吗?”赵达铭微微点头,表示可以。

    我伸手轻轻地将门推开,随即就看到里面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正不慌不忙地从正对着门的柜子上拿起了老花镜缓缓戴上,朝着我们这边看过来。这位老太太大概六十多岁的样子,面色慈祥,体态匀称。穿着朴素但品味不凡,看上去不太像是这里的主人。

    我不知接下来要干什么,就回头看赵达铭,他还是那样一如既往地微笑着。我正要开口问他把我领这儿什么意思啊,那白发老太开口道:“这是初菱啊?!真是女大十八变呐。”我不禁纳闷这人是谁呀,怎么还一副认识我的样子。白发老太看我一脸疑惑,又继续道:“我是云老师啊,云希蓝。”我仔细看过去,熟悉的感觉一下子就回来了。

    云希蓝是六十年代中后期来到我们赵家园下乡插队的知青。听说是云南人。七十年代中期,赵家园的知青们纷纷返城,只有云希蓝意志坚定,留在了赵家园做了一名园丁。据村里女人们八卦说曾有一名暗恋她多年的男知青为了让她回城,招数用尽,她都不为所动。

    我们赵家园人最多的时候也就三十多户人家,学龄儿童也没有多少。我们上学时,云希蓝是我们唯一的老师,兼教所有年级的所有科目。我们总共十几个孩子,都在一间教室上课。云希蓝老师常常教完一年级,再教二年级,然后三年级……都教完了,就下课。所以我们那时一节课的时间总是超过四十五分钟。由于每天坐在一起听讲复习,三年级才用背熟得古诗词,一年级的孩子们就能倒背如流。低年级的孩子们遇到不会的东西,一转身就可以请教到学哥学姐。

    二零零一年,赵家园为响应国家的撤点并校政策,仅有的几个小学生也都转移到县里上学了,从业近三十年的云希蓝老师也就此失业,最后独自返回云南,从此杳无音讯。

    如今这个曾经风雅优韵的女教师又回来了,而且还是满头斑白的时候,这令我太意外了。于是忍不住问道:“老师您是回来探亲?!”刚问完,我就后悔了,在这里,她怎么会有亲戚?!当年的知青们都各自返城了,就连她曾经留守过的赵家园也破败不堪,了无人烟了。

    老师听到我这样问她,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了一眼赵达铭,转身坐到窗前的饭桌前,面对着我们,喃喃说道:“我一个孤老婆子,在哪都一样。”我不明白她这是在回答我,还是在诉说她自己的艰难处境。于是赶忙坐到桌子的另一侧,安慰她道:“您别这么说,您要打算常住这里?我可以经常来看您啊。”听我这么一说,老师忧愁的脸上稍稍缓和了下,说道:“初菱啊,你真是个善良的孩子,到底没随赵正和。这城里的空气呀,太混浊,你爸的心逐渐被污染了啊!”我听后,有些奇怪,不知如何作答,无奈地回头看着依旧站在门口的赵达铭。

    赵达铭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不动神色地看着老师,看我回头看他,冲我微微一笑,也没有说话。我尴尬了一会儿,赶紧又找了个话题,说道:“老师您什么时候到这里的啊?这房子是您租的吗?”老师回过神来,低头开始捣鼓手里的一根破棉签儿,幽幽地说道:“哦,达铭看我一个人过得凄凉,前阵子将我接过来了,还说叫我在这里养老。我喜欢这清静的地方,他就给我租下了。”说完,抬眼看了一下赵达铭,又将头低下了。

    我回头冲赵达铭竖了竖大拇指,说道:“这么好的事情算我一份。”赵达铭微笑着说:“所以我把你叫来了。以后你就负责陪老师吧!”我兴致高涨地说道:“好啊,没有问题。”说完看了看老师,只见她脸上还是愁云未散,以为她还有什么犯愁的事,就问道:“老师,您有什么心事吗?说出来我们俩帮您解决。”老师干笑了一下,说道:“没有了。没有了。你们先回去吧,我想要休息了。”说着就朝着床的方向走去了。

    我一下子气泄一半,觉得老师怎么变得这么古怪,刚见不一会儿,话也没说几句。她这是要赶我们走吗?!我正呆着不知如何是好,赵达铭上前拽了拽我的衣袖,示意我快点跟着他走吧。我茫然地跟着赵达铭出来,不解地问:“老师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心里却想着会不会有点老年痴呆了。赵达铭答道:“没事,这么多年一个人习惯了吧!”我想了想,觉得也有可能,想着以后多来看看她应该会好起来的,就和赵达铭匆匆离开了。

    晚上回到家,我主动给爸爸帮厨做饭,并向他说了云希蓝老师回来养老的事。老爸听后,顿了一下手中的活,说道:“她也来这儿了。”沉沉的语气中像是知道老师迟早会来这儿似得。我就觉得奇怪了。老师今天莫名其妙地说了老爸一番坏话,而老爸似乎又是这样地了解失联十几年的云希蓝的状况。这里面不会又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吧?!不过老师都说了,是赵达铭接她来这里养老的。想必在云南,她也是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所以再回到这个离她第二家乡—赵家园,比较近的城市来养老也是情理中的事。这样一想,觉得老爸那样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最近我真是接触了太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所以整个人不知不觉间变得有点多疑了。

    饭后,我又和弟弟提了云希蓝老师的事,并悄声向他转述了老师那句对老爸满带偏见的话。弟弟听后满脸不屑,一边盯着电脑一边说道:“她一辈子都没把自己嫁出去,心理早落下病根了,说话能好听吗。”我听后又好气又好笑。我们姐弟俩上辈子大概是处在不同时空中的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从小到大,无论说话,做事,还是思考问题,总也不在一条线上。老弟见我没说话,侧过头来对我说:“想什么呢?!你看看达铭哥这次的举动,多么令人感动。我都快哭了。你呀赶紧死死抓住他吧。要不然云希蓝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我听后气不打一处来,在老弟后脑勺狠狠掴了一下,愤愤离开了。

    第二天下午,赵达铭又匆匆来到我店里,叫我这段时间多去看看老师,说他要回北京了。我听后赶忙问他什么时候再回来。赵达铭笑着说:“这边的事情还没有办完,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我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叫他放心回去吧,我会看好老师的。

    朝去暮来,日月如梭,转眼间中秋节就来临了。赵达铭还没有回来。好几次我都编好讯息想问问他的近况,最后都一一删掉了。老师还是那副奇怪样子,忽冷忽热,让人捉摸不透。

    十五那天下午出来前我跟爸妈说下班儿后要陪老师过个节。老妈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老爸倒有些欣慰地说道:“去吧,那老太太也怪可怜的。”我让老爸好好做做老妈的思想工作,老师休息得很早,我回来得不会太晚的。老爸给我个OK的手势,催我赶快出门,要不然老妈又该唠叨了。我心领神会地赶快收拾东西匆匆出门了。

    刚到店里,安娜张就对我说:“姐,刚才卉雯姐来过了。见你没来又急匆匆地走了。”这段时间因为老师的事我有点忙,一直也没怎么联系卉雯。她大概只顾忙着谈恋爱,也没有和我联系的空闲了。

    我拨通电话问她找我什么事,卉雯激动地说她马上就要登上去北京的飞机了。我满头雾水要她说得详细一点。卉雯就说今天上午医院来了个急性阑尾炎患者,由于当时人手紧急,她就火速给那人手术了。手术很成功。她爸细细查看手术前后记录后终于肯定了她的才华,将去北京培训的其中一个名额紧急换成了卉雯。

    卉雯按捺不住心中喜悦,想跑来和我分享,结果我在来的路上只顾帮着老师买过节的东西,错过了与她面对面的分享喜讯的那一刻。我满心愧疚地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并要求去送她一下。卉雯赶紧说道:“有宋麟在呢,你就不用来了。我一月后回来,到时候联系你,你一定得来接我。”

    我应了卉雯的要求,便挂了电话,心里除了为卉雯高兴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儿。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卉雯先后有了爱人和事业,以后我们的见面大概会越来越少了吧。